昔日陆云笙名下产业“鑫记大舞台”那略显陈旧的霓虹灯牌匾，被几名穿着短褂、步履稳健的工人小心翼翼地拆卸下来。
紧接着，一块簇新、刷着亮黑漆底、描着金边大字的牌匾......“魔都新乐大戏园剧场”，被郑重其事地悬挂了上去，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。
戏园门口，车水马龙，人头攒动。
一位年约五旬、身材微胖、穿着藏青色暗纹长袍马褂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，正满脸堆笑，拱手迎接着前来庆贺开业的各方宾客。
他面色红润，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，显得一团和气，像极了任何一位在租界里讨生活的精明商人。
此人化名“周云亭”，正是军统局新任命的华东区区长，从津门站调来的老牌特工，“辣手书生”陈公述的接替者......吴尽中。
“周老板发财，开业大吉啊！”一名商人模样的中年人，身后跟着两个伙计，抬着一块写着“声震寰宇”的牌匾，笑着上前拱手。
“同发同发！王老板您太客气了，快里面请，上好座伺候着！”吴尽中笑容可掬，示意身后的总务处长洪成风上前接过牌匾，登记入库。
紧接着，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传来，几名穿着青帮弟子常见短打装扮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约莫三十出头、眼神精悍、步履轻捷的汉子走了过来。
那领头的汉子抱拳朗声道：“周老板发财，戏名扬万里！
兄弟侯飞，奉我们家黄全荣黄老板之命，特来道贺！”他身后的小弟同样抬着一块匾额，上书“梨园魁首”。
吴尽中脸上的笑容更盛，快步迎上：“哎呀呀，侯堂主！
‘草上飞’侯堂主的大名，周某如雷贯耳！黄老板和陆老板（指远在香江的陆云笙）太给周某面子了！
快请进！”
侯飞虽然一身江湖气，但说话倒也客气：“周老板客气了。
黄老板说了，陆老板特意从香江发来电汇，嘱咐务必照顾贵戏园的生意。
周老板您放心，在这片地头上，除了日本人和极司菲尔路柒十六号那帮杂碎，还没人敢不把黄老板的话当回事。
更何况，这园子以前本就是陆老板的产业，大家都是自己人。
以后园子里有什么事，周老板尽管吩咐一声，兄弟我随叫随到！”
吴尽中闻言，脸上露出“受宠若惊”的神情，连声道：“有黄老板和侯堂主这句话，周某在这魔都就算是站稳脚跟了！
感激不尽，感激不尽啊！”说着，他极其自然地转身，从洪成风端着的、铺着红绸的托盘里，抓起三“根”用红纸卷好的、沉甸甸的大洋（每根一百块），不由分说地就往侯飞和他身边两名心腹小弟手里塞：
“侯堂主，一点小小意思，不成敬意，给兄弟们买杯茶喝，务必赏脸！”
侯飞下意识地后退半步，摆手道：“周老板，这可使不得！
黄老板特意交待过，贵园开业前三个月，我们是只保护不收费......”
吴尽中立刻打断，笑容恳切：“哎.......侯堂主，这可不是什么份子钱，更不是上交的例钱。
这是周某感激侯堂主和诸位兄弟今天能来捧场的一点茶钱！
是兄弟我个人的一点心意，与黄老板的规矩不冲突！
您要是不收，那就是看不起我周云亭了！”
侯飞见状，略一迟疑，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大洋，又看了看吴尽中那“真诚”的笑脸，终于哈哈一笑，将大洋揣入怀中，抱拳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兄弟我就却之不恭了！
周老板果然爽快！以后有事，言语一声！
兄弟们，谢周老板赏！”
“谢周老板赏！”身后的小弟们也齐声喝道，脸上都露出了笑容。
“里面请，侯堂主，今天有好戏，务必尽兴！”吴尽中亲自将侯飞一行人引入园内。
一天的喧嚣与应酬，直到华灯初上才渐渐平息。
戏园子晚上照常开锣，锣鼓家伙点和观众的喝彩声从楼下传来，更衬得三楼一间隐秘的办公室格外安静。
吴尽中反锁了房门，脸上的市侩商人的谄媚笑容如同变戏法般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他缓缓走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疲倦的揉了揉眉心，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，精力上还真是有所不济了。
但再抬起头时，那双原本眯成缝的眼睛已然睁开，眼神锐利如鹰，深邃如潭，透着一股久居上位、执掌生杀大权者特有的威严与冰冷杀气。
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，
从一团和气的商人瞬间变成了令人生畏的特务头子，
军统最大区的少将区长。
行动队长李亚、情报处长于则、总务处长洪成风、女电讯处长曾墨依四人，肃立在他面前，大气都不敢喘。
李亚是个身材消瘦、面带凶悍之气，双眼炯炯有神的汉子，率先开口，语气带着一丝不忿：“区长，您老人家何等身份，何必亲自去应付侯飞那种下三滥的混混头子？
他们要是敢来找麻烦，我带几个兄弟，保管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，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！”
吴尽中眼皮都没抬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：“李队长，糊涂！”
李亚浑身一激灵，连忙低头：“是，属下失言。”
吴尽中这才缓缓道：“我们现在是在魔都，不是在津门！
强龙不压地头蛇。
黄全荣虽然退隐，但余威犹在，门生故旧遍布租界。
侯飞这种地头蛇，用好了，是我们最好的眼线和屏障。
跟他们打交道，不是怕，而是策略。一味逞强斗狠，那是取死之道！
陈公述区长之前就是......唉，前车之鉴啊！”他适时地点到为止，没有深说陈公述“一味求稳”导致华东区几乎覆没的旧事，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他看向李亚：“汇报你们行动队的情况。”
李亚精神一振，挺直腰板：“报告区长！我们行动队目前编制36人，全是按照总部命令，从各站抽调来的绝对精英。
除了我们津门站原班人马，包括擅长强攻突袭的‘狼牙’郎世杰小组、擅长下毒暗杀的‘腹蛇’付化勇小组，以及擅长爆破的‘爆竹’朱泉小组，这三个王牌小组每组6人外，
其他各站支援来的18名好手，为了避免磨合问题影响战斗力，我已经将他们全部打散，编入这三个小组之中，由老队员带着，尽快熟悉我们的行事风格。
目前看来，效果不错，战斗力已经初步形成！”
吴尽中微微颔首，脸上露出一丝赞许：“嗯，做得对。
非常时期，当用非常之法。
人员磨合是关键，战斗力是第一位的。
如今我们的斗争形势极其恶劣，极司菲尔路柒十六号那帮人，以前是我们小瞧了他们，没想到他们对付自己人如此狠辣果决，中统华东区五站、我们军统华东区四站，几乎被他们一网打尽！
此等战绩，绝非侥幸。
从今往后，柒十六号就是我们华东区的头号生死大敌！
任何轻敌懈怠，都可能万劫不复！”
“是！属下明白！”李亚凛然应命。
接着，情报处长于则上前一步。
于则年纪约莫三十一二左右，相貌普通，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，但一双戴着黑框眼镜的小眼睛却异常清澈有神。
他语气平稳地汇报：“区长，我们情报处目前只到位了两个小组，分别是擅长情报分析的‘慧眼’小组和擅长渗透策反的‘水滴’小组。
情报工作不比行动队，可以靠枪和炸药打开局面，更需要耐心和布局。
所幸......陈区长他们撤离前，将他们经营多年的一些重要内线关系移交给了我们。
有这些基础在，我们有信心尽快重建魔都的情报网络。”
吴尽中听到这里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抬手打断了于则：“则呈啊，这些核心内线的具体情况，我心里有数就行了。
你知道重要性就好，不必在此详述。”他看似随意，实则谨慎，防止隔墙有耳。
于则心领神会，立刻住口，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。
他之前只是粗略接手，就知道陈公述留下的内线级别极高，其中一个代号“老鬼”的甚至在市政厅担任要职，而另一个代号“佬枪”的，竟然是魔都警察局局长吴志国！
如此高位的内线，简直是情报工作中的无价之宝！
他原本以为吴尽中会亲自掌握这些王牌，没想到区长竟然如此信任，将这么重要的资源全权交给了自己！
这份信任和重托，让于则既激动又感到沉甸甸的压力。
同时，他心下暗喜，有了这些内线，组织在魔都也能很快扎下深根了，再也不用象以前一样举步为艰了！
“有这么多高级内线，魔都站之前居然还差点全军覆没......这柒十六号，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。”吴尽中看似感慨，实则再次强调了对手的危险性，也隐晦地表达了对前任工作不足的看法。
接下来，女电讯处长曾墨依汇报。
她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，穿着素雅的旗袍，容貌清秀，但眼神坚定，手指修长。
“区长，我们电讯处已全部就位。
与总部的长波电台联络畅通，信号稳定。
按照预定计划，与分散在魔都及周边地区的十三个潜伏小组、备用联络点的电台也已全部测试接通，密码本更换完毕，随时可以接收和发送指令。”
最后是总务处长洪成风，他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：
“区长，咱们这次可是真阔气了！
我干总务这么多年，从津门站到总部，还从来没经手过这么充裕的经费！
光是法币现钞就有足足四十多万，还有五千多大洋，二十根大黄鱼（金条）！
我的老天爷，跟魔都站这家底一比，我感觉咱们以前的津门站简直就跟叫花子没什么区别！”
众人闻言，脸上都露出了笑容，连一向严肃的吴尽中嘴角也微微牵动了一下。
行动队长李亚立刻趁热打铁：“洪处长，既然咱们现在富得流油，那我们行动队这个月的外勤补贴、武器保养和特别行动经费......”
“好了。”吴尽中轻轻敲了敲桌面，打断了李亚，“钱的事，是好事，但更要精打细算。
所有经费支出，必须严格按照程序，由我亲自审批条子。
谁要是敢中饱私囊，或者浪费滥用，别怪我吴尽中不讲情面！”他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一股森然寒意，让刚刚有些活跃的气氛瞬间又凝重起来。
“都去忙吧，熟悉环境，尽快进入状态。”吴尽中挥了挥手。
李亚、曾墨依、洪成风三人躬身行礼，退出了办公室。吴
尽中看了一眼正要转身的于则，不易察觉地使了个眼色。
于则脚步微微一顿，随即若无其事地跟着众人一起离开。
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，办公室门外传来了两急三缓、富有节奏的敲门声，用的是摩斯电码，意思是“老师”。
吴尽中脸上露出一丝了然，沉声道：“则呈啊，进来吧。”
于则推门而入，反手轻轻关上门，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：“老师，您找我？”
吴尽中指了指对面的椅子，示意他坐下，然后拿起桌上的紫砂壶，给自己和于则各倒了一杯已经微凉的茶。
“则呈啊，你知道我们这次能临危受命，接手魔都这个烂摊子，最关键的原因是什么吗？”
于则坐直身体，谨慎地回答：“自然是老师您能力出众，深得戴局长信任和倚重。
魔都站......不，整个华东区，是咱们军统眼下最重要的前沿阵地，陈公述区长既然已经暴露，无法继续主持工作，整个军统系统内，论资历、能力、稳重，舍老师您其谁？”
吴尽中微微一笑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，摇了摇头：“信任和倚重是一方面。
但更关键的，是戴局长看中了老师的‘稳重’二字。
你知道，我们军统在魔都，或者说华东区，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吗？”
于则沉吟片刻，道：“学生以为，自然是重建组织，打击日伪，尤其是应对极司菲尔路柒十六号的威胁。
当然，还有......确保像‘佬枪’、‘老鬼’、‘铁子’这样的核心内线的安全，并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。
有魔都警察局长这样的内应，对我们今后的工作简直是如虎添翼......老师您将这么重要的关系网交给学生，学生感激不尽，定当竭尽全力，确保万无一失！”他再次表达了感激和决心。
吴尽中看着自己这位得意门生，满意地点了点头，但随即，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，变得无比严肃，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他放下茶杯，身体微微前倾，压低了声音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则呈啊，你说得对，也不全对。
‘佬枪’吴志国，‘老鬼’顾小梦，‘铁子’铁林，这些内线，如果放在我们津门站，那确实是无价之宝，足以让我们立下赫赫功劳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语气变得深邃莫测：“但是，和魔都站真正掌握的‘国之重器’比起来？
哼，那真是应了现在魔都市面上从什么英国佬那个什么正大大肆扩建的‘圣约翰大学’，学生们嘴里新流传的一句俏皮话......天空吹来五个字，”他顿了顿，轻轻吐出后半句，
“那都不是事。” 《谍战1937：我的外挂是手机》-作者：唐古拉山的冰潇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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